生活其实充满了各种可能,但大部分你错过了,你能得到的,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。不要抱怨,这些都是你亲手放弃的,就像你听喜爱的音乐却没有想过自己作曲、热爱满天繁星但对学物理提不起兴趣。热泪盈眶,只是对逝去繁华的惋惜而已。
5.
8月29日早上我们离开了江达,一路向西。
刚走出县城没多久,远远看见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小孩在路旁边走边回头看,直觉告诉我们,传说中搭车的女子出现了——虽然现实总会打些折。
许多辆车从这个女人身边毫不减速地通过,她的神态看起来有些无助。等我们离近时,她也冲我们招手,波仔没有悬念地把车速放缓,停到了她的身边。坐在副驾驶位置的阿淇探出头询问。女人有些害羞,她也用生硬的汉语问我们可不可以往前捎她和她的孩子一段路程,我们没有犹豫就答应了。
女人带着孩子上了后座,跟我并排坐着,我得以偷眼观察这对母女。这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、生活没有太多幸福的女人,坐在她腿上的、一句话也不说的女儿看起来有四五岁,眼睛很大,和赵薇有几分相似。女子说她叫央金——这是一个藏族女孩常用的名字,26岁,家在离江达县城不远的一个村子里。
还是打上码比较好,职业病~
央金说,在19岁那年,她爱上了邻村的一个男人。那个男人大她许多岁,央金想要嫁给这个男人,但她的父母死活不同意。可是爱情的锅炉被欲望的火焰烧得通红,炽热的蒸汽没有后退的可能,不能释放就只有毁灭。
经过一番撺掇和筹划,她背着父母,跟男人私奔到了拉萨。
起初的日子还很甜蜜,但没过多久,最初的热情消退了,生计逐渐成为大问题。两人为了挣钱吃饭,没少争吵。就在这时,央金发现自己怀孕了,而男人挣得钱甚至不够他自己花的,根本负担不起一个家庭。在生下一个男孩之后,央金愈发觉得日子过不下去,她只能厚着脸皮回到家里恳请父母帮忙,但是伤透心的父母拒绝提供任何帮助。无奈之下,央金和男人定居在了江达县城里,她希望能离自己家稍微近一点,盼着有一天父母会回心转意。
至于现在的生计,男人和她一起在江达县城之外的公路边上建了一个小房子,里面提供一些简单的预包装饮品和食品。男人又和她一起引来山上的泉水,接到公路边上的管子里,可以为来往车辆提供最简单的洗车服务。
这天早上,央金带着的是她和男人生的小女儿,只有五岁,不会说汉语。大儿子在县城里上小学,男人则在前一天晚上喝多了,这会儿还在睡觉——即便不喝多,他也很少干活,主要是和朋友们一起喝茶聊天。央金需要我们帮助的,就是把她和女儿带到那个路边的小房子。
十分钟的车程之后,我们停在了那个小房子跟前。房子很小,是用石头建起来的,央金掏出钥匙,打开了形同虚设的屋门。虽然有一个不小的窗户,但是房间里依然有些昏暗。墙角放着两个单人床,屋子的另一角摆着一个货架,陈列着红牛、火腿肠、鸡爪子、可乐、方便面、瓜子、啤酒等一些火车上也会提供的标品。
可以烧开山泉水泡方便面
央金把一个活动的货架从屋里拿出来,摆到屋外面,以便让诱人的商品更靠近公路。她的女儿始终看着我们一言不发,小家伙有时候躲在房后,有时候躲在妈妈身后,每次当我看她时,她总是飞速地把目光移开。我拿出车里备着的零食给她,她起初没要,央金跟她说了几句话,小姑娘才伸手拿走了零食,但她并没有吃。
央金说,这个房子选址离县城较远,是因为离远了之后人们才肯在这里买东西,否则就会多踩一脚油门,到县城里消费。但因为离得远,男人很少开着摩托送她,她只能搭车或者徒步往返。有时候天气不好或者太晚,她就在屋子里睡觉。
泉水就是从这些山坡上引下来
藏地夜凉,睡不着的时候她也会想许多事,但几乎从没有答案。得知我们要去拉萨,她想了想,然后试探似的朝着我们说:“带我走吧。”
我忘记了我们是如何回绝的她,但大概也是含糊其辞地找了理由婉拒。我看见她的眼神有些失望。
为了感谢我们的捎了她一程,她说要给我们免费洗车。这时我才注意到,从山上引流下来的山泉水顺着沟渠接入了一根胶皮管子,无论有没有车要洗,山泉水都会泊泊流淌,这让我们花钱买西藏冰川水的人看着心疼不已。
临别时,我们买了她几瓶红牛,也把洗车钱塞给她。她冲我们远去的车影挥手,孩子依然躲在她背后看着我们。我想她和我们一样,在一些眼花缭乱的旅程之后,依然要面对漫漶无尽的生活,哪怕对方生活在彼此向往的世界中。
下一站是昌都。昌都是藏东进出拉萨的交通要道,也是一个繁华所在。沿途既有落石也不缺野花,我们走走停停,直到下午才进入昌都市区。和之前的那些县城比起来,昌都的体量十分巨大,建筑鳞次栉比,街上车水马龙。连日来的路途早已使我们疲惫不堪,在波仔的提议下,我们选了一家洗脚城放松放松。
我知道你不是盯着车牌简称就浮想联翩的肤浅人,你是去会所休闲的那种
给我捏脚的大姐来自陕西,这在遍地是四川人的西藏来说算是个异类。我问她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工作,而不是去西安成都之类的地方,大姐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说她的爷爷曾经参加过昌都战役,打得康巴民兵们满地找牙。那场战役最难的不是作战,而是行*。大姐说她爷爷是一名骑兵,可是全连的马在行*的时候都因为高原反应加疲劳累死了,骑兵就地变成了步兵。打了没几天,藏*就投降了,她爷爷驻扎在了拉萨。后来她爷爷不仅参加过平叛,还去印度打过印度人。
“我觉得我爷爷特别厉害,我就想追着他的脚步四处去看看。”大姐憨厚地笑着说。
“边捏脚打工边游历吗?结婚了吗?有孩子吗?”我问。
“离了,不想结婚了,孩子在老家。”大姐的笑容稍微收敛了些,逮着我脚上的肾脏反射区捏起来。
“都去过哪里了?”我又问。
“贵阳、成都、昌都都去了,下一站去拉萨。”大姐说。
“那您还去印度吗?”
“我不去,那边人都不穿鞋的,脚又脏茧又厚,我得使多大劲儿才能捏动他们的脚啊。再说语言也不通,等我攒点钱,去旅游一圈看看就是了。”
“那边人不穿鞋是因为穷,也没钱捏脚的。”我说。
“噢!说的是啊!多谢大兄弟!”大姐又是憨厚的笑,捏我的脚更卖力了。
昌都战役时,阿沛·阿旺晋美指挥藏*
从洗脚城出来已是傍晚时分,按照计划(其实并没有什么计划),我们当晚应该赶到类乌齐县去。但是手机地图的导航不准确,我们在昌都城里绕来绕去也找不到去类乌齐的路。偏偏“类乌齐”这个名字用汉语念出来十分奇怪,因此我咬字越标准,被问道的路人越听不懂我们要去哪。没办法,我们只能往西出城,找到检查站的工作人员打听,在听懂我们的意思后,他发了一个类似“老吃”的音,然后指了指方向。我们朝着“老吃”前行,不久之后就和手机地图的导航路线重合了——我们走对了路线。
太阳渐渐西下,光亮越来越少,最终视野里只剩下我们车灯照出的一点点路途。这像极了小时候回老家的路,我总在困顿中被车辆的颠簸晃醒,然后又迅速睡去。司机始终只留给我一个黑黢黢模糊的侧脸,隆隆的发动机响彻旷野,像是在夜的矿洞中不停掘进。
晚上九点多,我们终于到达了类乌齐县城。在这之前,有人跟我们说类乌齐是“高原小巴黎”,因为这里是川藏北线和青藏线的交汇处,无论去昌都、拉萨还是玉树、西宁,人们都要从这里路过和停留,这里是重要的交通结点。旅人汇集的结果就是本地夜生活丰富,事实也的确如此:几条不长的街道互相交错,形成一个网状的布局。路两旁全都是门头房,灯光明亮的是饭馆,灯光桃红的是按摩,还有数不过来的茶楼、ktv和小旅馆——一个标间居然要价超过两百元。
我们十分疲劳,一点娱乐的心情也没有,我们在最繁华的地带找了几家旅馆,不是满员就是不合适。最终我们甩下喧嚣,来到县城边上的灯火阑珊处,找到了一个拥有空旷院子的旅馆。这里看起来曾经像是一家汽修厂,但未知原因被改成了旅馆,因此院子里的许多房间大门紧闭,没有人气。
阿淇出门找吃的,我和波仔办理入住。这时一个穿着昂贵的小伙和两个姑娘一同走了进来办理入住,一看就知道他们是自驾过来的,但是带着两个女子的行为,多少让我和波仔感到心里不平衡。波仔再次发挥了主动跟同性搭讪的技能——他之前反复检验过,效果都不错,但一用到异性身上,立刻就会让对方提高警惕、闭嘴收声不再理会。那个小伙说,他带着两个女性朋友从成都走川藏南线的国道到拉萨,然后走川藏北线的国道到类乌齐转国道的青藏线去青海,这样一来,几条进出藏的路线他就能走齐了。对于这种炫耀方式我嗤之以鼻,他接下来说得我更是不屑一顾:“你们明天去往西走去丁青县是吧?我今天刚从那过来,路非常难走,会过两条大河。”
“能有多难走?”波仔问。
“我是不会走第二遍了,你们开的啥车?”
“起亚的狮跑。”
“哦,我是猎豹。建议你们回头或者走青藏线吧。”小伙的话语中真诚不失傲慢,说完他就去找自己的房间了。
我问波仔:“不是国道吗,还能有多牛逼?”
波仔说:“丫吹牛逼呢你看不出来?先睡觉,睡醒再说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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